十三
次日傍晚，罗塞亚旧城区德摩菲尔家的古宅也点着了灯。最近几天这栋房子有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过去几年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热闹过。已经很少有人再形容它是闹鬼的屋子了。
阿尔库梅斯正站在房子的二楼凝望着窗外的幕色。窗外的街道上来来往往路过了不少人，但他等待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亲爱的，好无聊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拿到亡者之书以后我们就一起回阴魂城。”阿尔库梅斯对爱莉斯说，目光仍没离开窗外半刻——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有漏掉门外一晃而过的身影。“她来了。”
他简短地说，不一会儿楼梯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好慢啊……”爱莉斯不满地嘀咕。红色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艾舒莉雅换去了白天去魔法协会时穿的学生长袍，改穿了一身休闲便装出门。爱莉斯带有嫉妒的目光瞥了一眼艾舒莉雅修长白净的腿，论容貌她俩似乎不相上下，但论身材还是高挑的艾舒莉雅更胜一筹。但阿尔库梅斯注重的当然不是这些肤浅的东西。他更注重的是血统……
“你一定收到我给你的信号了。每月的今天信仰耶和米拉的人都会早早地休息。不会有牧师留在教会里，最多几个卫兵。今晚无疑是动手的最佳时期……”
这种开门见山式的谈话令艾舒莉雅已经习惯了，她决定也延用。
“嗯，这次来我是想告诉你。”她犹豫了一下冲着阿尔库梅斯说：“亡者之书的任务我不能接受！”
艾舒莉雅简短地说完后用试探性的目光打量着他，但阿尔库梅斯却面无表情。她原来以为阿尔库梅斯会说些什么，至少流露出点表情啊……现在的气氛反而更尴尬。
“这是我认真考虑后的结果，希望你能谅解。”既然等不来阿尔库梅斯的回音她决定一口气全说出来。“我想过正常的生活，七年以来我一直扮演着两个角色，一面是魔法协会的学员，一面是隶属于阴魂——你的学生……对不起，我觉得我现在很累。”
“你想退出组织？”说话的不是阿尔库梅斯却是爱莉斯。
“如果……”
“退出就不必了。”阿尔库梅斯突然打断了她，两位少女同时都望着他。
“你可以继续留在组织里，艾舒莉雅。而且不必再去考虑任务了。”
“那就交给我去吧！”爱莉斯立刻自报奋勇，她早就想接下这个任务了，大概是想在阿尔库梅斯面前证明一下自己，展示一下自己。
“不用，这次我亲自去做，你就留在家里等我吧。”他回答。
爱莉斯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他。艾舒莉雅从心底里希望永远别在看到阿尔库梅斯被她这样望着。
“天再黑一点我就出发。为了万无一失，我让塞瑞安和索尔图斯和我一起去。”
塞瑞安？雕骨者塞瑞安？艾舒莉雅认得他，这个人是一个法力高强的黑暗派系法师，即使在阴魂的组织里也是很有名的。至于索尔图斯是阴魂的使者，是一位通讯人员负责收集情报和传递消息。他刚刚还坐在一楼与艾舒莉雅打过招呼……
“爱莉斯你去叫他们吧。”
爱莉斯很听话地跑下楼去了，二楼此时只有艾舒莉雅和阿尔库梅斯两个人。她用一种仿佛能看透他的目光凝视着阿尔库梅斯，但后者仍旧是面无表情，听了她的话没有多大触动似的。
艾舒莉雅很想也不理睬阿尔库梅斯的。凭她的性格，假如面前的人换成别人，她一定会冷漠地转身就走，甚至一句话也懒得解释。
但此刻她却一步也没有挪动。她沉下了脸，最终按捺不住了。“你不反对吗是吧？而且一句话也没有？”
“我是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阿尔库梅斯习惯性点着一支烟吸了口，但这一次没有人再给他递烟灰缸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说这些。不过也是可以理解，之前我可能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应该表示歉意。包括贤者之石那次，我居然让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万一失败就等于毁了你的一生。的确，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没必要为了我搭上自己的全部……”
这一次轮到艾舒莉雅默不作声了。或许是因为刚刚的话触动了她……？
“你最近怎么样？”阿尔库梅斯颇为关心似地问，不过这种时候冷不防插入这么一句，就显得有些荒唐了。
“还行吧。”
“听说有个叫罗特斯的男孩——”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这句话我重复第二遍了！”艾舒莉雅沉着脸，眼圈有些红。
这时候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索尔图斯最先冲上二楼。他是和阿尔库梅斯一样是个高个子，头发是铅灰色的。也穿着阴魂组织成员的统一装束——黑色的风衣和印着鲜红色的逆十字标记护肩。
随后走上来的人戴着宽边的紫色帽子。因为他略微低着头，帽子把五官给挡住了几乎看不清脸。他的下巴留着红褐色稠密的短须，是一个四肢粗壮的中年男子。
爱莉斯是最后上楼的，她轻快地跑回阿尔库梅斯的身边。
“索尔图斯和塞瑞安。”阿尔库梅斯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你们都知道黑暗遣返的技巧，那我就不多说了。现在你们把坐标标记在二楼，待会得手后我们就用黑暗遣返传送回这里。”
俩个人立刻照做了，将随身携带的一件私人物品摆放在二楼的地板上。艾舒莉雅发现塞瑞安摆的是一款精致的骨雕。
阿尔库梅斯又看了一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索尔图斯和塞瑞安点了点头便又走下了楼梯，最后阿尔库梅斯回过头望了一眼爱莉斯和艾舒莉雅。
“你们……暂时先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吧。”
“请小心点！”艾舒莉雅正准备对阿尔库梅斯说类似的话，但爱莉斯却抢先将话说了出来。她无奈地瞥了一眼爱莉斯，停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直以来两位少女对待这个男人的心情是一样的。但艾舒莉雅因为傲娇的性格，所以跟对待感情火热的爱莉斯比起来始终都慢了半拍。
之后的一个小时两位少女是在等待中渡过的。离开阿尔库梅斯的爱莉斯可没艾舒莉雅那么安静，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已经不只一次听到风吹草动就激动地望向阿尔库梅斯留在地板上的私人物品——香烟。希望有一道火焰在那里炸开，跟着阿尔库梅斯就会出现。
“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抢本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从爱莉斯的话中可以听出他对阿尔库梅斯充满了信心。
“之后我们就不必再留在罗塞亚了！”她瞥了一眼艾舒莉雅，微笑中带有一丝挑衅。
“不送。”艾舒莉雅继续读着手里的书，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爱莉斯冷笑了声。她正想继续说些挑衅的话，可就在这时候两人身旁有一道火焰噗地炸开，就像平时阿尔库梅斯突然出现前一样……
“回来了！”爱莉斯兴奋地喊。
当她俩同时望向火焰炸开的地方时却都愣住了。艾舒莉雅立刻就知道出事了：塞瑞安是躺在出现在地上的，浑身都是鲜血，不省人事。
爱莉斯尖叫一声冲向前去，艾舒莉雅也惊恐地站在原地，盯着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塞瑞安？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快醒醒……”爱莉斯焦急地蹲在他身边，她不敢碰他，因为他好像全身都受了伤，好几处都在流血。
“阿尔库梅斯怎么样了？他人呢？”
艾舒莉雅又听到她重复那么喊。但塞瑞安目前这个状态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毫无疑问他们遭到了袭击。看看塞瑞尔身上触目惊心的血，难道教会的人下手会如此歹毒？还是说碰到了像真理之门那样的陷阱装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恐惧随着时间一点点侵蚀着她们的内心……阿尔库梅斯在哪里？索尔图斯又在哪里？
整间屋子沉静的可怕，只有塞瑞安不时发出微弱地呻吟。刚刚艾舒莉雅替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现在血已经止住了。爱莉斯则焦急地望着窗外，好像阿尔库梅斯会突然间出现并敲窗户似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会用黑暗遣返直接传送到房间里。
今晚的月亮和平时相比大的有些夸张，显得阴森森的。明亮的月光中突然有一个黑点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爱莉斯发现一个蝙蝠形状的东西正朝这边飞来。
“是他！索尔图斯！”爱莉斯一边说着慌忙推开了窗户。艾舒莉雅感到困惑：索尔图斯为什么是飞回来的？
片刻后一只石像鬼赫然进入她们的视线中，它收起翅膀一个俯冲带着席卷的风钻进了屋子里，降落在离她俩几步远的地方。
刚一落地，石像鬼逐渐恢复成索尔图斯本来的模样，他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并没有受伤。
至少又见到一个人回来，她俩多少松了一口气。“索尔图斯？发生什么事了？还有阿尔库梅斯呢？”
“你说什么？他没有先回来吗？”索尔图斯喘着气问，他转过头望着艾舒莉雅和爱莉斯，答案清清楚楚地刻在她们苍白的脸上。
“该死！”索尔图斯又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塞瑞安，连忙冲上前去。“他伤的这么重……他怎么样？”
“我刚刚给他止了血。”艾舒莉雅连忙说。“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受了伤？”
“见鬼！今晚以盗取亡者之书为目标的人不仅仅是我们！”索尔图斯一口气地说。“我们又遇到另一伙抢书的人。当时突破了一些陷阱和守卫，阿尔库梅斯刚一把书拿在手里，那伙人就突然间蹿出来了，人数比我们多得多，起码有十来个……”
两位少女都惊讶地捂着嘴。
“这些人先包围了我们，二话不说就发动攻击，我们只好反击。这些人招招致命，似乎要赶尽杀绝……当时我在对付——”索尔图斯犹豫了一下“一二三四五……我也记不清了，他们都戴着兜帽，护肩上的装饰物是一个蒙着眼睛的女人脸。”
“我就有人高呼什么……梅尔耶卡，我就扭过头去，高呼这句话的人正紧抱着塞瑞安，然后……”
“然后什么？”
“那个人自爆了……”索尔图斯说完望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塞瑞安。“倒霉的塞瑞安，承受了那种程度的爆炸还算捡了一条命，当时尸块炸得遍地都是，他却不见踪影了。大概是最后关头启动了阿尔库梅斯的黑暗遣返吧！”
“那阿尔库梅斯人呢？你有没有看清当时他的情况？”
“他和我一样在对付一群人。我看到他施展了亡者之墙将他们都挡住了，近不了身。我朝他喊——塞瑞安不见了！”
索尔图斯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两个女孩都心提到嗓子眼上听他继续讲下去。
“飞过来一团火立刻就将亡者之墙点燃了。”索尔图斯回忆着，他眼睛里仿佛映照着那团火在燃烧的情景。“扭曲的亡者组成的墙壁很快就在哀叹中融化了。其他戴兜帽的人都退到了两边，当中走出来一个人，比较特别——穿着斗蓬，戴着不一样的面具。当时他举着手指挥那团火焰……”
艾舒莉雅倒吸了口气，她暗自想：像亡者之墙那种级别的法术居然被一下子破解，操纵火焰的男人肯定不简单。
“用手指挥？不是用魔杖？”
“他没拿魔杖……大概吧。”索尔图斯含含糊糊地说。
艾舒莉雅发现了一个细节——“难道他是一位术士？”
“现在不是讨论术士的时候！”身为术士的爱莉斯焦急地喊道。“那阿尔库梅斯怎么样了？你快说啊——”
索尔图斯沉默了，带有歉意的目光望着爱莉斯。“我只听到那个男人对阿尔库梅斯说：将亡者之书交出来……随后我被其中一个人给推倒了，相续又有几个人扑过来把我按住。他们压在我身上一齐喊着梅尔耶卡，将那个男人后面的话给盖过去了……”
“他们也自爆了？”艾舒莉雅吃惊地问，她瞧见索尔图斯点了点头。“这些人都不怕死吗……”
爱莉斯瞪着他。“那你怎么没事？”
“我当时是石像鬼形态，坚硬的皮肤保护了我。可惜塞瑞安就没那么好运了。爆炸过后到处都是灰尘什么都看不见！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回答，我以为他已经用黑暗遣返逃走了，于是我也施展了黑暗遣返……”
“但是阿尔库梅斯没有回来呀！”爱莉斯一句话令气氛变得更沉重了。
是啊，阿尔库梅斯明明可以传送回来，但到目前为止仍旧不见踪影。这个悬念所延伸出来的几种可能性都带着强烈的恐惧在艾舒莉雅，爱莉丝，索尔图斯的心中滋长着。
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静：“我的伤……不是因为……他自爆……”躺在地上的塞瑞安动了动。“你传送的时候……没感觉……撞到过什么……东西吗。”
撞到过什么东西？情况因为塞瑞安清醒后的一句话变得更加复杂了，莫非还有人施展防护法术封锁了传送的运作……？看看塞瑞安身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强行突破防护法术的封锁的代价真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可能性。一想到阿尔库梅斯浑身是血地躺在某一个角落。她们的心完全被恐惧包围了。
“有啊……”索尔图斯因为紧张变得口齿不清。“我察觉到干扰就立刻终止了传送，结果被迫在教会外面显形。当时情况紧急我没顾及太多，立刻飞上天空。当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被某种东西挡了一下，好在还是被我撞开了，于是就飞回了这里……”
“你坚硬的皮肤……再一次……保护了你……”塞瑞安说完这句话后又昏过去了。
“看来他需要接受治疗，我带他回阴魂城。”索尔图斯说着向前扶起了塞瑞安。“黑暗遣返是阿尔库梅斯的自创法术，作为创造者他改进了法术能够记载多个坐标。比如，遣返至——德摩菲尔古宅或遣返至——阴魂城这样。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艾舒莉雅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他也许选择了传送回阴魂城。”她和阿尔库梅斯不愧是师徒，风之转轮和黑暗遣返都是瞬间传送式的法术，区别在于风之转轮条件更苛刻，但更有效，甚至达到了瞬间移动的效果，且不限制次数。”
“真的吗？那他真的传送回阴魂城了？”爱莉斯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
“总之……他如果回到了阴魂城，我会立刻通知你们的。好在我在阴魂城也留了坐标……”说罢随着一道火焰炸开，索尔图斯扛着塞瑞安消失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感觉有许多年那么漫长。艾舒莉雅和爱莉斯都焦急地等着消息。可惜既没看到阿尔库梅斯，也没看到索尔图斯回来。
“索尔图斯没回来！那就证明阿尔他没有回阴魂城！”爱莉斯最终忍不住了，她带着哭腔说。
“再等等吧，说不定……”性格比较冷静的艾舒莉雅劝道，不过眼前这个情况她也不确定阿尔库梅斯是否平安无事。
在为同一件事着急的时候，这两个少女居然不吵架了……
“阿尔从来没有不遵守约定！”爱莉斯突然大声说，艾舒莉雅吃惊地盯着她。
“他不可能直接回阴魂城！他没来到这儿肯定是出了意外……”爱莉斯的声音呜咽了。“我去教会找他！他可能受伤了躲在那儿，现在一定需要我的帮助！我预感，如果我不去的话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说着，爱莉斯不顾劝告执意冲出了房门。艾舒莉雅一咬牙也跟了出去，她担心阿尔库梅斯安危的心情和爱莉斯是一样的。与其傻等不如直接去证实一下情况。
当她们看到教会那一幕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一刻塞瑞安和索尔图斯究竟撞到的防御法术是什么也得到了证实——整座建筑包括天空都被一个庞大的结界笼罩住。结界由无数深红色符文组成的线条互相交错着所构成，一圈围着一圈就像半圆形状的罩子将教会罩在里面。连周围的空气也受到魔法的影响而变得凝重。外面站着许多卫兵和教会牧师，教会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件，但他们都因为无法穿越结界而在外面袖手旁观。
这种规模的法术，这种强大的魔法力量……
“战略级魔法封印之地？”艾舒莉雅用手捂着嘴，发出了轻声的惊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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